绝
对
文
学第期（总第期）
科员老叶
文/白俊平
周日，旧时同事相聚小酌，意外说起老叶女儿的窘况，由此而想起老叶。九十年代，他被戏称为县政府大院四大老干事之首，这称谓不是出于多少敬意，而是许多被称为的能人用来教育年轻人的戏称。老叶在县机关本本份份工作了三十几年，他兢兢业业、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大家有目共睹、有口皆碑。他熬到最后的职衔还是科员，这就是引来人们戏谑的主要缘由，也是多少农村子弟的相似命运。老叶声名显赫是在六、七十年代，高中毕业就幸运地考进了县级机关，带着农村子弟的憨厚、朴实、寡言、勤快而深得人心。小小年纪就被委以重任，招工、转户、转干、调动，这些原先足以改变人生命运的重要手续皆由他一只笔完成，小吏大权却小心谨慎，中规中矩。我的记忆中，老叶瘦弱低矮身材，不苟言笑，他的一件趣事人们至今津津乐道。八十年代后期的一天，他打电话催要基层报表。电话是那种笨重的手摇式，中间要经过线务员的层层接转，距离远了，信号极其微弱。老叶好不容易接通线路，急着想说清楚事由，嗓门自然而然高了许多：“……我是叶耀华，叶剑英的叶，胡耀帮的耀，华国锋的华，……”用当时三位显赫人物贯穿其名，喊得相当高调，引得楼道内左邻右舍捧腹大笑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改革开放初期，社会经济略有宽松，县政府准备补贴一部分钱给干部职工盖宿舍楼。宿舍楼有限，购房者定有严格的单位、工龄、年龄、身份等限制。掐指数来数去，局里只有老叶够那苛刻的条件，房价为两万稍出一点。老叶回家与爱人合计，连攒带借才能凑下一万多，就说什么也要放弃。局领导和职工实在是舍不得丢了这个指标，苦苦规劝。最后还是开职工会商议，决定局里同事共同筹集一点，帮助他凑齐房款数。老叶死活不受，禁不住同事齐心协力，让它木已成舟，他才总算摆脱十几年赁房住、看房东脸色的窘境。住进楼房，老叶整天愁眉苦脸，抢着干办公室的脏活累活，日常开支缩至吝啬，众人都晓得他是让债务闹的。他一辈子不占别人便宜，怎么安心荷载这么多人的人情债，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他当时的心境。人生总有放松的时候。进入九十年代，国家几次大幅涨薪，老叶渐次经济宽裕，他才长长舒了口气。然命运它老人家真是莫测，谁也猜不透它的深意，老叶还没享受多少生活乐趣就撒手人寰，猝然而去。那是个星期日，临近年关，老叶踩着高凳擦玻璃，突然踩空，重重摔了下来，后脑勺着地……老叶匆匆忙忙地走了，带走了一世的清廉和人生的无常。我分配到局里时，老叶已呈老态。他列为政府大院四大老干事之首，其中隐藏的涵义一是年龄大，无职务，俗人眼中的没出息；二是做事死板教条，循规蹈矩，不晓得（或不屑于）通融、权变、钻营之术。那年月，局里仍然很吃香，能为人们解决好些人生大事。县区领导也频频口授、写条，要求照顾。起初，老叶不顾老局长左右为难，执意不肯办有悖政策、照顾领导的好事。后有变通，他也要把领导的便条死死攥在手中，年底还不忘向大伙反馈各种指标的去向。局长上下不好交待，既爱且恨地让他管了档案。初来乍到，我就是协助老叶整理档案。库房内灰尘笼罩，几十年来无人理睬的文件资料堆积如山。两个多月时间里，我随老叶忙里忙外，灰头灰脸，满腹怨气。籍我俩之手，硬是将库房人事资料整理的井井有条，标志清晰，一目了然。他去世后不久，值六、七十年代招收的工人的退休高峰，好多优惠政策（诸如转户、延续工龄等）的享受，都要借助我局保存的原始资料来佐证。一生奔波他乡的老同志，大多怀着侥幸的心理回老家来寻找。我俩整理的资料这才派上了大大的用场，帮许许多多老同志圆满了人生大事。他们个个感激涕零，说尽了感恩戴德、让人落泪的好话。我感动、愧疚之余，想着不配享用如此盛情，早知如此，我们还能比这整理的更多、更好。也不由想起了老叶浅浅一笑的神态，以及与他共事时的种种埋怨与纠结，也羡慕他的坦然而去，了无愧疚。老叶一生所为，招致了不少亲人的怨恨。弟妹在田间辛苦劳作，还得替他赡养父母；妻女在街头卖些小玩具勉强为生，晚景凄凉。老叶的一生，没能得到多少同代人的欣赏，就是现在谈起他的陈年往事，人们也多是嗤之以鼻，不屑一顾。可实际生活中，多少大事、实事需要这样的好人来完成，良好社会风气的营造也离不开这样纯朴无私的人。“幽怀谁共语，远目送归鸿。”我们举杯怀念从来不曾忘却的老叶。作者简介白俊平，男，山西五台人，生于年9月，公务员，本科学历，爱文学，爱工作，爱生活，爱人世。闲暇时分，徜徉于文学海洋，收获无多，兴趣不减。有短篇散见于《山西日报》《山西晚报》《忻州晚报》等，仍在不懈耕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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