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年扶贫,收获很大,有认识上的、能力上的、体验上的,但我们认为其中最大的收获,还是感情上的,是和基层老百姓的鱼水深情。刚被派下来时,就听到一些说法,说现在的老百姓势利得很,见了第一书记和工作队就是各种提要求,满足不了就骂,尽量离他们远一点。当时半信半疑,多少还是心存戒备的。后来实在不想浪费住村的优势,打算好好搞点农村调研,就硬着头皮,让村干部带着一家一家去走访、聊天。迈出了第一步,之后的走访就越来越自然,越来越频繁。进入年,正月初八县里就召开誓师大会,接着就是五台县每周六雷打不动开视频会,东冶镇每天八点半开例会,几乎所有的节假日都被取消了。我们细数了下,从元旦开始,除了春节,腊八节、情人节、元宵节、妇女节、愚人节、劳动节、青年节、母亲节,各种大节小节、土节洋节,都是在村里度过的。整天在村里呆着,和老百姓的关系越来越亲近,慢慢就没了“入户走访”的概念,也慢慢就模糊了贫困户和非贫困户的界限,见面问句吃了没,没事坐在大槐树下聊聊天,去别人家看看打麻将,“泯然村民矣”!那,现在的老百姓是不是真的没素质不讲理呢?我们的判断是,有这样的,但是是极少数,而且也就是所谓“农民式的狡黠”而已,打个小算盘,占点小便宜,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。多数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,只是由于长久以来占有的社会资源太少,而难以避免地有些贪图小利、目光短浅。因为熟悉,我们也像对待亲戚朋友邻居一样,经常性地帮他们一些小忙。村里绝大多数是旱地,只有一条叫“五八大渠”的灌溉渠旁边的多亩地能浇上水,平均一家也就二三分。去年清明时渠坏了,没能按时浇水,等修好时已经6月份,必须尽快浇,不然谷子就要绝收了。但用五八大渠的水要排队,大朴村排在五级村后面,五级是个大村,浇完要将近一个月,大朴只需要一天一夜就能浇完。一位大爷(田银堂)找到我们,问我们能不能跟上面说说,让大朴先浇,要不等五级都浇完,仅有的这点保命粮也不能保障了。我们赶快和县水利局的负责同志联系,中间有点波折,等通知可以浇水的时候天下雨了,自然也没有浇的必要了,但老百姓还是很感激。村里一位80多岁的老人(白有些),大儿子早亡,二儿子多年不尽赡养义务,因为担心老人一个人生活有什么闪失,我们便经常和村干部去看望,下大雨了去看房子是否漏雨,没药了帮忙买药。村里有一家贫困户(韩建荣)养鸡卖土鸡蛋,过年后买鸡蛋的人少了,同时鸡下蛋多了,积压了七八十斤,问我们去太原能不能卖掉,哪儿好卖,我们听了主动提出帮他们拉到太原在单位卖,帮忙省下运费。过年时,我们想对乡亲们表达点心意,正好工作队的一名女队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,当时她已经怀孕六七个月,大着肚子给写了上百个“福”字,我们又另外买了些对联、窗花,把新年的祝福送到了每一户村民家里。去年走访过程中,我们了解到有两户存在特殊困难:一户(田秀皇)是老两口都瘫痪在床,其中老头是中风导致全身瘫痪,只能常年仰卧,喂顿饭要两个小时,非常累人;另一户(田丁未)老人也是中风导致瘫痪,之前主要由儿媳照料,但儿媳不幸遭遇严重车祸,生活不能自理,老人因照料不周情况不断恶化。我们想方设法,协调山医大一院为两个家庭各捐赠了一张住院床,可以在吃饭时摇起来一些,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家属护理难度,提高了老人生活质量。今年,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了,但想起来我们曾帮助他们的儿女减轻过一些负担,还是觉得很欣慰。都只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,微不足道。但老百姓买账。因为诸如此类的“小恩小惠”,我们收获了什么呢?是春天的鲜香椿、槐花不烂子,夏天的杏、桃、李子、甜瓜,秋天的苹果、小米,冬天的烤红薯、腊八糕;是加班时送来的糕面馒头和自磨豆腐;是回家时让带回去给孩子吃稀罕的鸭蛋鹅蛋;是每天从村里走着去镇里开会(走50分钟,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)时不断有人过来让搭他们电动车的盛情!村里一位有智力障碍的大姐,没事就喜欢到村委会找第一书记玩,偷偷地给塞几颗花生、几块糖,或是一个苹果,然后说,“咱两个是好朋友了哈,你就不像个当官的,看见你就不怕。”可笑归可笑,但有时候想想,智障大姐的话也许真的能反映老百姓的普遍心理。老百姓对我们好,也许并不是因为那点小恩小惠,而只是因为我们路上看见他们就笑着打招呼,愿意圪蹴在地上和他们倒拉,愿意吃他们用旺火烤出来的黑乎乎的馒头,愿意主动靠近他们,平等对待他们。老躲着他们,他们可能好不容易逮着一下就赶快提要求;主动靠近他们,告他们需要帮忙就打电话,他们反而不好意思总要这要那了。今年6月,第一书记就要到期离任了。村干部不想让走,老百姓也不想让走。他们不知道的是,因为老不在家,现在回去她的儿子都不大愿意和她睡了;有一次周末加班做资料,丈夫带着孩子到村里探班,回去时孩子说了句“妈妈,那你去我们家吗?”一下把她给说楞了。村长说:“段书记,要不咱们就赌一把,今年11月验收完,日子肯定就好过了,你就留下吧。只要你同意,我们马上写联名信。你们三个人都不要走,也不要换,咱们还是原班人马。”村长是个话很少的人,也不好开玩笑,这段话他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,让我们心里非常不忍。但有什么办法呢?别的不说,我们三个的孩子,一个不到五岁,一个七个月,一个刚满月,我们都不敢赌,怕赌输,怕错过孩子的关键成长期。所以十有八九我们还是会走。只希望大朴村的父老乡亲能够理解我们不能两全的苦衷;希望他们能够相信,我们对大朴,是真的用心用情用力了;也希望,就算将来再无交集,也彼此都把这份鱼水情珍藏在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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