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杨金霞
陇州有个千年古刹,名曰“华严寺”。
打我记事起,父亲就在无数个漫长的冬夜,给我讲过华严寺的传奇故事。
父亲说,华严寺在家乡梁甫河最上游的深山老林里,曾经殿宇宏伟、青砖铺地、古树参天。清康熙年间法会盛行时,光和尚就达二百余人。并说这里有一修成正果的高僧,能“捡石为食,架腿烧饭”,所以乡民就给他起名“燃指和尚”。一日,燃指和尚与当时在龙门洞修行的丘处机在陇州城南的白马寺相会,各抒己见。丘处机说,陇州因连年饥荒战乱,五观失修。他决心在十年内将重修五观,即谷神观、天庆观、万寿观、长春观、凝阳观。燃指和尚听了,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,说,你十年修五观,我一年修五台,即华严寺的南台、北台、东台、西台及中台。丘处机一听,觉得燃指和尚太能吹牛了,俩人便于说笑中一言为定。丘当时就心想,我倒要看看你小小燃指有多大能耐,能一年时间在深山老林修建五台?
眼看一年约定时间将到,丘处机在陇州城组织人马将谷神观重新修起,正准备建第二观时,他想:这个燃指和尚肯定食言了。我在城内人马齐备,他在深山老林,仅有木材,别说交通,人力都是问题,怎能修建五台?现离约定时间将近,他一点动静也没有,显然牛是吹大了!
结果到了言定期限,燃指和尚亲自邀请丘处机观看他修的五台,当丘看到华严寺五个莲花瓣状的山峰巅顶都置有五座石佛龛时,他震惊了!
原来,燃指和尚和丘处机言定后,就开始盘算,等临近时日的前两天,他一人要从四川峨眉山身担、腋夹、头顶、手拿七座糜面石佛龛,直达华严寺。可途经千阳岭时,遇到他曾化过缘的人家,就给了这家人两座,剩余五座担回了华严寺,一夜之间置于五峰之巅。丘处机看了华严寺巍峨的五峰之巅精美绝伦的石佛龛时,连连点头称赞:“太美了!你赢了!”后来,有人将信将疑,还去千阳岭查看,千阳岭上果然真有同样的两座石佛龛。
父亲说,华岩寺远离人家,道路崎岖险阻。传说每遇冬季天寒地冻,和尚们无所食蔬菜,燃指和尚就会一夜之间从四川成都将蔬菜买回,其余和尚和附近乡民都感到很离奇,根本无法解释。可他们问及燃指和尚时,燃指和尚总是笑而不答。人们都暗自认为华严寺可能有一个秘密山洞能直通四川成都。
父亲还说,华严寺曾有一铁塔,修铸时,因神龙化缘,提前两年半就铸成了,且剩余好些银两,燃指和尚圆寂时,留小诗一首,“铁塔对木塔,银两二万八,若然不信,山神为证。”后人不解其意,直到清同治年间,回匪焚毁寺庙时,银两在山神肚内被劫走,人们这才恍然大悟。
记得每每听父亲讲到这里,我都会问:“爸,你去过华严寺吗?”父亲每次都会说:“去过,可现在成一片废墟了!”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。黑夜中,随着父亲的叹息,我会一边浮想联翩,一边进入长长的梦乡。
随着岁月的更迭,我对四十多年前父亲的故事逐渐淡忘了,唯有这首“铁塔对木塔,银两二万八,若然不信,山神为证”的小诗依然记忆犹新,它常常会和父亲的音容笑貌一起出现在我的记忆里。我也曾多次想从这首诗里详细了解华严寺的前世今生,可均被繁忙的生计打扰了,不得不一次次搁浅。
直到前年,我有幸参与陇县党校主持编纂《陇州传统民俗》一书时,多次奔赴乡间采风调研、查阅好多历史记载后,才对家乡华严寺的来龙去脉有了详细而深刻的了解。
华严寺地处陇州城西南七十华里的梁甫河最上游磨子峡西麓地,与我的故乡牙科乡宋家岭村和艾家庄村仅一山梁之隔。境内山峰群聚,其中有东南西北中五座山峰如莲花瓣状高耸挺立,华严寺就依中峰而面朝北,其面前两条溪水相互交汇,潺潺流过,形成宽滩,故当地人也称其为“宽滩寺”。此地也因山大沟深,植被广袤,林木茂密,道路崎岖,人迹罕至,远离喧嚣而被好多文人墨客及朝圣者堪称“世外幽刹”。
据《陇州民国野史》所记,其寺内石碑记载,华严寺建于北魏时期。但据家乡民间传说,自汉代起就有高人在此隐居修行。关于华严寺的传说,可以说在家乡梁甫河那一带就有好多版本。主要是关于金元时期,即公元80年至88年间,华岩寺高僧“燃指和尚”的故事。
据《野史》记载,华严寺还有座铁塔和木塔。铁塔为燃指和尚所建,身高三丈六尺,共有十三层,塑铸有八十四位佛像,人称佛塔。木塔为寺院后半山上一棵松树,高数丈,形似塔形,亭亭如华盖,为燃指和尚所植。清同治七年,回匪焚毁殿宇,劫走银两,木塔树连遭焚劫,华严寺一夜之间成一片废墟。后来,铁塔不远处一棵五角枫树又相互接济,树干周围瘤状突起,形似塔形,与铁塔遥相对峙。清道光年间,家乡予村贡生李遐龄在华严寺原址投资重修。民国初年其后辈贡生李书躬与同村陈善武等乡民再次集资重修,才使华严寺恢复了昔日的香火。后铁塔于民国三十三年(年)被国民党军队驻陇骑九师所毁。
了解华严寺的历史后,我多次下定决心,要亲眼去看看从小就植入我梦境中的华严寺,亲手去触摸这个历经沧桑的地方,用一颗虔诚的心去寻找父亲故事中的圣地,去感受这座千年古刹的神奇魅力!
从乡民口中得知,华岩寺每年农历四月初一至初八为庙会期。
去年四月初八刚好是个星期天。我提前就和俩朋友约好,初八天一明就动身去华严寺。那一夜别提我有多激动了,睁眼闭眼都是父亲的音容笑貌,都是对华严寺的奇思妙想和对她所经历磨难的感慨和震惊,我一夜无眠。
初八一大早,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,我们仨就出发了,到了梁甫川内的最后一个村子宋家岭,听人们说道路险阻,为了保险起见,我们将车停靠在公路边的一片草甸上,下车向村民问路。刚一开车门,一股野花的清香合着泥土的芬芳就扑鼻而来,草丛中几只花蝴蝶如小姑娘似的花枝招展,一簇簇小草头顶上颗颗摇摇晃晃的露珠,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,远处山林里不时传来各种清脆的鸟叫声,顿时让人心旷神怡。麦田里的麦苗在晨风的吹拂下如波涛滚滚,个个麦苗顶端都似孕妇一样骄傲地鼓起了肚子,哦!小麦都在抽穗了。我们询问了几位正在村子小小的广场上锻炼的老者,他们共同的意见是:华严寺最近几年路比以前好走多了,但路面不太宽,是那种简易砂石路。他们建议说,如果我们开车技术好,就直接能到寺庙院子;要是技术不行就停在这里,步行去,路也不是太远。听了乡民的话,我们最后决定,为了以防万一,还是步行。
临走时,听乡民说,上坡路大概就七八里,叫磨子峡,上到半坡上就能看到华岩寺的五峰。听了乡民的话,我们激动得连走带跑了起来。道路两边全是不知名的灌木,一颗颗、一片片夹裹着长长的藤蔓映入眼帘,随着道路盘山而上,华岩寺五峰如巨人一样慢慢地一个、两个、三个露出她们碧绿的头颅了,真是“横看成岭侧成峰”啊!到了“二岭关”,已早上九点多了,站在最高处,家乡梁甫川的风景一览无余。过了二岭关,崇山峻岭愈加壮美,道路缓慢向下,各种树木遮天蔽日,气温也好像瞬间低了几度,让人浑身一下子觉得凉飕飕的,道路一边紧靠石崖,一边是山坡,山坡下全被树木笼罩,只闻淙淙水流,清脆悦耳。顺着湿漉漉的蜿蜒小路前行,远远就听见前方几声狗叫,我们知道离华严寺不远了,就加快了步伐。急行中,透过树叶的的缝隙看见远处一座山峰下两三座飞檐斗拱的房顶,阵阵鞭炮声伴着袅袅青烟在慢慢升腾,我们高兴得不约而同地叫了声“到了!”
稍往里走,前面地势豁然平坦而开阔了,眼前的景色将我们一下子怔住了,碧蓝的天空下,东南西北中五座山峰高耸挺立,厚厚的植被如绒毯一样,将山峰包裹着,呈现着满眼醉人的绿。一座气象庄严、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坐落式建筑,如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中锋北麓,东西两河溪水宛如两条飘带在寺庙前打了个蝴蝶结,寺庙上空阵阵香烟缭绕,悠扬的钟声在山谷中回荡。“真是人间仙境啊!”我们仨情不自禁的惊叹到。
激动的心情驱使我们,无暇顾及身边藤蔓、溪水及野花,径直朝寺院大门走去,大门两边的桃树上星星点点的粉红色桃花正笑脸相迎,啊!好一个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”呀!莫不是“诗王”白居易也到过华严寺吧!我感叹道。
进了寺院大门,一种佛门净土的庄严让我们有种屏气凝神之感,生怕稍一发声都会给她带来尘世的喧嚣。小心翼翼、轻手轻脚地到每座庙堂虔诚礼拜,并一一瞻仰了神像们威严端庄的容颜,他们或双膝盘坐,或手捻佛珠,或威风凛凛,均姿态自然、惟妙惟肖。特别是后面的大雄宝殿更是规模宏阔、雕梁画栋,里面供奉的达五吨之巨的缅甸玉佛在祥云飘升中肌肉丰满,双眉半弯,慈目微闭,尽显普度众生之博大胸怀。
出了殿门,我们到僧房外的凳子上坐下,细细端详起了这座雕檐玲珑的千年幽刹真实容颜。她周围的五座满山苍翠的山峰如莲花瓣一样盛开着,寺院分明就在花蕊的位置,如一位潜心修行的老者在山风的抚慰下,聆听鸟鸣啾啾、溪水汩汩。寺院呈三进大殿,前殿五转七,中殿三转五,后面就是五间大雄宝殿,每座大殿四角飞檐下的铜铃在微风中叮当舞动,如鸣佩环。旁边的客房、僧房多达二十多间。寺院种植的蔬菜、花卉春意盎然,数只悠闲的花蝴蝶正在菜畦间翩翩起舞。一扇古老的大磨盘静静地躺在场院上,从它那历经风雨的斑驳痕迹中,透露着这里曾经的荣耀和辉煌。
正当我们对这块远离尘世的佛门净土叹为观止时,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面带微笑过来给我们倒了些茶水,喝水间,我们从僧人口中得知:眼前这寺院是改革开放后重新修葺的,由一个叫释本明的和尚主持重修。钟鼓楼、铁塔、大鼎均是新建。如今供游人来去的道路是陇县旅游局和交通局联合投资新修的。他说,以前通华严寺的道路全是羊肠小道,晴天来回几十里山路,多数人都吃不消,更别说下雨天了。
和这位僧人聊天间,我们说,还想看看五峰之巅的石佛龛,僧人听了大吃一惊,说:你们想看五峰?笑话吧!东南西北中五峰你们一天咋上去?听了僧人的话,我们才仔细琢磨,确实不现实呀!最后,我们还是按照僧人的建议,在原路返回途中上北峰。
坐在寺院远远看着北峰不是太高,可我们整整爬了近小时。北峰上漫山遍野古树老藤遮天蔽日,厚厚的落叶如棉被一样,脚踩上去有种滑滑的感觉,我们就脚手并用,树叶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昆虫在眼前晃动,“唧唧唧”“啾啾啾”“吱吱吱”的叫声此起彼伏。当我们汗流浃背、气喘吁吁地攀爬到峰顶时,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。眼前长、宽、高均约一米见方的一体石佛龛实实在在、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了,龛体边缘虽说历经岁月的沧桑,已有斑驳风化,可龛内的石佛依然轮廓清晰,尽管他满面尘灰,一脸沧桑,但慈眉善目下,他永远以一种宠辱不惊、顽强坚韧的目光注视着日升月沉,注视着眼前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。不知道石佛龛究竟在这里经历了多少日月星辰和风风雨雨,此时,我们唯有无声而真诚地顶礼膜拜,内心无比震撼、感慨的同时,更多的是感动。
站在北峰之巅,我们激动地放声呼喊“你好!你好!”顿时,整个苍穹下都是渐渐远去的“你好!你好……”的回音。极目远眺,湛蓝的天空下,阳光普照,一片清明。西南方是林海茫茫的关山原始森林。东北方是一马平川的陇州川道。家乡梁甫河、千河犹如优雅的银丝带飘扬。就连远处依山傍水的陇州城都如远远呈现在眼前的立体山水画一样。脚下的华严寺,一切建筑尽收眼底,她的建筑布局如棋盘一样规规则则,结构紧凑,玲珑别致,袅袅青烟在微风中慢慢悠悠飘向遥远的天际。
面对浩瀚的苍穹,我默默告诉远在天堂的父亲,他故事中的人间仙境,我来过了!并双手合十,祈祷人间福地华严寺在这太平盛世,永远香火旺盛,护佑家乡人民幸福安康!
作者简介杨金霞,陕西陇县人,医院职工,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,宝鸡散文家协会会员,陇县作家协会会员,有多篇散文发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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