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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台县下乡

五台县下乡

五台县,一个因五台山佛教圣地而名扬世界的晋北山区小县。县城建在一个山头开阔地,远远看去,是突兀兀的一群青房瓦舍,四周树木掩映,人们谓之“台城”。这便是我们首次下乡的集中地。

这次下乡的主要任务,是向农民宣讲中共中央不久前颁发的“双十条”:即《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》《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》。时在年元月底,离年10月全国开展的“四清”运动,仅八、九个月时间。事后才知,让大学生下乡宣讲“双十条”,就是为“四清”运动,宣传政策,制造舆论,做政治上、思想上的准备。

时近寒冬,晋北山区愈显得朔风料峭,寒气袭人。我穿戴着母亲缝制的中式棉袄、掩耳耳棉帽,随全班同学,满腔热情、满怀好奇地投入其中。我们在五台县招待所经过诸如学习文件,熟悉情况,宣讲方法,注意事项等短期培训后,便背着行李,开往阳白公社上金山大队宣讲文件了。

当时正值青春年华,求知欲、好奇心特强。到农村去,到火热的生活中去,熟悉农村,了解农民,与贫下中农交朋友。这是毛主席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中一再倡导的,也是要成为一个作家、艺术家的必修课。如今,校党委让我们利用寒假,下农村宣讲文件,既能提高我们的政治理论政策水平,又能提高我们的语言表达能力,还能体验农村的风土人情。如此难得的机会,真该尽心竭力地认真上好这一课。

我是上金山大队宣讲组的组长,还有县委的一名干部负责,公社干部配合。为了真正践行与贫下中农同吃、同住、同劳动的“三同”,我特意在村里选了一户光棍贫协老汉家住。当时心想,即使再“光棍”、再“贫协”,也该有个暖房热炕吧!只要不受冷冻,脏点、乱点怕什么?当我背着行李进了老汉家,一时傻了眼。只见屋里零零乱乱,布满灰尘,窗棂上几处糊窗纸破了的窟窿眼里,塞着几团旧棉絮。铺着一张破苇席的炕上,除炕头是老汉的铺盖外,其余地方满是灰尘。家里没有什么摆设,唯一显眼的是地上齐刷刷一溜儿排着五个大瓮,瓮口用石板盖得严严实实。老汉六十多岁,身材高高,干瘦干瘦,不言不语,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直盯盯地看着我。眼神中分明在说,这小后生到我这烂摊子来凑什么热闹!我想,这回怕是遇上倔老头了。也罢,既来之,则安之。我待要看看这老贫协是如何个倔法。没料到,当天夜里就给了我个“下马威”。睡到后半夜,忽然肚子痛得醒来,觉得要拉大便,急忙爬起,披了棉袄,三步并作两步,直奔茅厕;还未蹲好,一股稀水“唰”的一下来了个“扫帚大开花”。回到屋里刚躺下不久,觉得肚子一扭,又是三步并作两步,又是“唰”的一下开了花。到天明,竟如此反复折腾了五次。二日天明起床后,贫协老汉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破皮袄,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:“小后生,顶不住了吧?把皮袄垫在褥子下,能抵点寒气。

”原来,这一带农村房舍,大都用石板盖炕洞,上面薄薄抹一层泥,炕上只铺着一张破席。我的褥子不厚,光棍老汉又烧火不多,这样,炕头还有点温气,到后炕,就是冰凉了。寒冬腊月,我第一次睡这石板冷炕,刚到乡下又不服水土,受寒气,拉肚子,就不可避免了。我边往褥子下垫皮祆,边想,不来这乡下,还真不知道冷炕也会捉弄人。人心都是肉长的。再倔的老汉,也有恻隐、怜悯之心。

在和光棍贫协老汉相处的十多天里,我总是早早起床,倒尿盆、抱柴禾、打扫家。老汉也特意把炕烧得得热热。腊月二十三晚上,我吃完派饭回到屋里,老汉摸黑爬着梯子,从房檐头取下一个纸包,从中取出一个皮子黑黑的东西递给我说:“吃吧,冻梨,只在小年日吃了,不咳嗽,治百病。”我好奇地掰开冻皮,咬一口,寒彻牙根,但酸甜酸甜的,不禁笑着点头感谢老汉的美意。互相熟悉了,话也就逐渐多了起来。“听说大爷一辈子没娶过老伴?”“咱穷,没人跟。”“就没有过个把相好的?”“倒是在一个寡妇家里住过半年。”老汉黯然伤神,“让人家儿女赶门在外了。”“还想吗?”“想有甚用?唉,打伙计,拉边套,终究是气肚子的事”。接着给我讲了他“拉边套”的故事,话语间,饱含了满肚子的辛酸。我只好另找话题,指着五个大瓮好奇地问道:“摆这么多大瓮干什么?”老汉下炕,用一根木棒挨个儿敲大瓮,并眨巴着狡黠的目光说:“你听,空大瓮一敲是当当的,实大瓮一敲是塌塌的。”“里面装着什么?”“能装什么?五谷杂粮,庄户人不能少了这东西!”话语间满是自得的神情。啊,我明白了,老汉家里虽然一无所有,但省吃俭用攒下的几大瓮粮食,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。这个老汉,便是我日后创作短篇小说《粮食迷》的原型。在戏曲剧本《风流三部曲》中,拉边套的磨刀匠,也有他的影子。

在上金山大队,我还经历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。一天上午,在大队部宣讲完文件散会时,一位中年妇女笑盈盈地走到我跟前,带着满口孝义腔问道:“你是孝义人吧?”我一看这妇女,宽眉大眼的,打扮得体,颇有气质,不像当地一般农家妇女,急忙用地道的孝义话和她交谈起来。知道了她是孝义西盘粮村人,随男人来到此地。真乃“他乡遇乡亲”,人不亲土也亲。这位热情大方的女人一定要拉我去她家吃午饭。我未加思索,便慨然应允了。饭是地道的孝义三合面剔尖,外加油炸辣角,还有炒鸡蛋、虾酱豆腐之类。真来的解馋。在村里一连十多天,每天吃派饭大都是三顿玉茭窝头。今天,能饱饱吃一顿家乡饭,真真美不可言。

吃完饭回到队部,公社、村干部和县里来的一位干部见我进来,都板着一副面孔,低头不语。我觉得气氛不对,便追问情由。县里来的干部严肃而慎重地问我:“你知道今中午你吃饭的是什么人家吗?”我摇头以答。县干部一本正经地说:“历史反革命家的饭你也敢随便吃?”我一听,不禁心头“咯噔”一下。经询问,方知这位中年妇女的男人在“会说五台话,便把洋刀挎”的年月,曾当过阎锡山队伍的大尉营长。当年身为小学教师的她,嫁了军官。肃反时,大尉营长,戴历史反革命分子帽子绰绰有余。男人回村被劳动管制。她也受牵连而被除名回了村。如此背景的家庭,我不问青红皂白,冒然去认乡亲,还吃了请,如何了得!我急忙分辩,检查自己觉悟不高,不问明情况就去吃请。好在县干部通情达理,不知者不怪,没有过分追究,也未向校方汇报。此事虽然不了了之,但在我初涉世事的心灵里,受了一次不小的震动。社会如此复杂,经事就该长智,日后再也不能马虎行事了。

年关逼近,校方通知,同学们可以到县城集中过年,也可以从所在村直接回家过年。离家已有半年,思念父母之情难以自已,我加班写好总结捎回县里,便准备回家过年了。

大概是腊月二十七上午,我步行二十里山路,到了东冶镇,一打问,方知明天早晨才有去定襄的汽车。无奈,只好在东冶镇一家车马店住下。说是店,其实很是简陋。三间打通的店房内,迎门是一盘大炕,炕上铺着黄黄的苇席,无铺无盖。因有贫协老汉家的教训,我用手摸了摸炕,通炕烧得热热,大概席子就是被炕火烤黄的吧。因近年关,客人很少,偌大一盘炕上只睡着两人。起先我睡在炕头,睡着睡着,炕烫得难以入眠,我又倒腾到后炕。不料,店家沿炕盘了三灶火,炕头、后炕,通通烧得烫人。我只好朝天睡一会儿,再趴下睡一会儿。最烦心的是隔壁有一座和尚庙,“梆、梆、梆”的敲梆子声不绝于耳。静夜里,声音格外清亮,一下一下直敲得人扎心。真倒霉,今夜只好不住地翻身,不厌其烦地听“梆梆”声了。一时心血来潮,下意识地苦笑一声,几句顺口溜便涌泻而出:

热炕烧得翻烙饼,

耳边不绝梆子声。

今生难遇如此夜,

不待承受也无能。

冬夜犹长。早上六点了,天还是黑洞洞的,我直奔车站。没想到车站竟停着一辆大卡车。乘客嘛,只有我一人。司机见我迟迟疑疑,奚落地说:“将就吧,要不是去定襄拉货,今儿就不发车啦!”宽敞的车厢里,孤伶伶一人,就手扶马槽站在车上。路上没车,司机开得飞快。寒风呼啸,迎面扑来,像千万条钢针,冷刺肌骨。路又是凸凹不平,我站在车上,东倒西歪,只好蜷曲在车厢一角。心想,只怕去不了定襄,就要被冻僵了。好在车厢里有几条破麻袋。有奈无奈,瓜皮当菜。我顾不得脏不脏,急忙将麻袋顶在头上,披在背上,盖在腿上,就这样,也是冻得直打寒颤。大约忍待了三四十分钟,大卡车戛然而止。我竟冻得手抖腿硬下不了车,还是司机师傅扶我下了车。

坐在定襄开往太原温暖如春的火车里,随着有节奏的“吭锵”声,我的心一阵阵的翻腾。光棍贫协老汉的家、车马大店的热炕、和尚庙的梆子声、寒风凛冽、飞快的大卡车、刺骨的冷冻……不时浮现脑际。想到拉肚子的狼狈相,不禁独自失笑。人哪,谁能料到会遇上什么困境呢?要不是下得乡来,遭遇能如此丰富多彩吗?能经受如此难得的磨难,也就不枉五台下乡此行了。

(我的自传之12)

梁镇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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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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