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
对
文
学第15期（总第期）
枣树院的早晨
文/韩云娥
小时候一大早，我就会从后院向枣树院跑去。特别是夏天，枣树院的夏果儿泛起了红腮，青枣儿隔着房脊亮起灯笼，枣树院的狗哥哥、云姐姐还有几个小弟妹嘻闹的声音总是穿越房脊钻入耳朵，挠的人心痒痒，一天不跑十几回，怎熬得黑！
那天，西屋的二叔刚好牵着他的黑毛驴出来了，他把缰绳熟练地穿过钉在石缝里的铁环，两手快速挽了一个活结，转头笑眯眯地冲我说：“院子里果树下掉了好多红果儿，快来捡！”我随二叔走进院子，果然看到散落一地的核桃般大小的红果儿。西屋和南屋的窗帘还没拉开，狗哥哥和云姐姐他们还没起床呢！又是我第一！我端着二叔递过来的草帽，把一个个红果儿拾进草帽壳，放在南屋檐台上，捏着红果边吃边看二叔磨镰刀。
镰刀平时就挂着东屋的百眼窗棂上，东屋不住人，窗棂上挂满了镰刀、镢头、绳子、粗细铁丝段，说不定哪会儿用什么，随手就拿。就连我们在街上玩，捡了一段铁丝也挂在上面，总会得到大人们的喝彩，小小的心里便会燃起一团火苗。果树下的这块磨石约二尺多长，五寸宽，二叔从盆子里撩一点水，一手握镰把，一手摁镰刀尖，呈三十度角蘸水磨起镰刀来。已成眉月形的磨石被刀刃铲出了青色的细细肌肤，在有节奏的“磁磁”声中，刀刃已寒光闪闪。二叔边磨镰刀边逗我：“长大有好吃的给二叔不？”“给！”我使劲点点头。看二叔不时用拇指轻轻刮着刀刃，变换着蹲姿，直到将盆子里的水冲过磨石，我便知道镰刀磨好了。二叔把镰刀往后腰裤带上一别，拉了搭在窗棂上的绳子搭在肩头，扛着铁锹下地去了。二叔每天早饭前割一捆蒿草，一层蒿草一层土沤在大门外石坡下，平时的废水浇上面，来年就是好肥料，种出的庄稼很是喜人！
南屋的大爷爷拉开门看见我，朝炕头喊：“狗小快起床，你妹子来了！”西屋里的绿窗帘拉开一点，云姐姐眨巴着惺忪着眼睛看着我喊道：“等着，马上出去！”“哎！”我摇着红果儿朝她招手。北屋的二爷爷、二奶奶也相继出来开鸡窝、抱柴火了，昨天我们就商量好了，今天让二爷爷教我们武功。我们已不屑每天爬树跳土崖呢，必须得会两招！我瞥见狗哥已闪出门外，连忙缠着二爷爷恳请他教我们功夫，狗哥和云姐姐也跑过来一起仰起头说：“二爷爷，您就教我们吧！我们一定听话，不会欺负别人的！”二爷爷慈祥的看着我们说：“你们看看，二爷爷老了，手伸不展，不能教你们了！”可不是嘛，二爷爷的五个手指弯曲并拢成了勺子样，我伸手摸了摸，二爷爷的手掌软绵绵的，可是手指却非常僵硬，确实伸展不开了！怪不得平时二爷爷老后背着双手呢！看着我们失望的样子，二奶奶说：“你们先玩，一会儿二奶奶给你们烧麻雀肉吃！”没有师傅教武功，枣树下扣着的大瓮当木马跳也不错！五六个小孩吃着红果儿排队跳，欢快的笑声吸引了屋檐下燕窝里的小燕子，它们探出挨挨挤挤的小脑袋，张开黄嘴叉“叽叽”叫个不停。二爷爷看着蹦蹦跳跳的我们眼睛眯成了一道缝。
南屋的大爷爷抱完柴火又端着半盆水出来了，他佝偻着身子不急不缓地往院子里洒水，那叉开的手指不离水盆，一收一放间，晶莹的水珠落在瓷实的土地上，绽开了深黄色大大小小的花儿，点缀在散落的果树叶子间，清晨的太阳透过树枝的罅隙射下来，窥视枣树院的烟火清欢。洒完水，大爷爷坐在马扎上吸了一锅烟，又抄起手边的大扫帚，哗啦啦扫起院子来，我们连忙帮他拿铁簸萁，争着一趟趟把果树叶倒在石坡下的蒿草堆上。大爷爷捋着他的白胡子笑着夸我们：都是好娃娃！
闲不住的大爷爷扫完院子又开始钉摖子了，一个大家族用的擦子都是大爷爷钉的！大爷爷钉的擦子有大孔和小孔的，擦出来的萝卜丝就有了粗、细之分。只见他用羊蹄斧子在一块铁皮上敲打着头部扁扁的大铁钉，每钉完一个孔就顺势把铁钉往上扬起，形成一个扇形的孔，每敲打一斧头，大爷爷的白胡须就跟着颤动一下。不一会儿，一个间距均匀的摖子就钉好了，大爷爷用铁锉轻轻的挫了几下擦眼，最后用四颗小钉把擦子钉在长方形的木条架上，仔细看了看递给我说：“给你娘带回去吧，那个旧的用了一年了，该换新的了！”我忙连声说着“谢谢、谢谢！”蹦跳着向大门走去，不料惊起柴房箩筐里的狸麻鸡，它警觉地跳出来“咯咯哒，咯咯哒”红着脸直叫。西屋的二婶儿倒完洗脸水正走进来，她放下脸盆，猫腰双手向前一捞，一把逮住狸麻鸡，抱在怀里伸手在鸡屁股处揉了揉，随即撒手放开鸡，那鸡一连受了两次惊吓，呼扇着短小的翅膀一溜烟跑出老远，才踱着方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回头不解地看着二婶儿。二婶儿招呼我：“早饭就在二婶家喝玉米粥，别回家了，把这颗蛋给二奶奶送回去！”我应声放下擦子，手里小心翼翼攥着这颗热乎乎、白胖胖的鸡蛋朝二奶奶北屋走去，院子的二婶儿吆喝开了：“二嫂，你的狸麻鸡今天下早蛋了，我摸了，明儿还有，小心它跑出去下野蛋！”二奶奶打开门探出身子道：“多亏你了，这家伙多会儿有蛋也脱不了你的手！”二奶奶接过我手里的鸡蛋拽着我的兜说：“来，装两把大豆！”
一个时辰后，二叔回来了，他把镰刀绳子挂进窗棂朝南屋说：“大哥，呼延坡那块地水渠下雨堵了，我铲开了，放心吧！”狗哥哥、云姐姐又喊我了：“妹子，快来做游戏……
“狗哥哥，快救我，狐狸拉住我，拉过小山坡，就要拉进它的窝……”荒凉的枣树院里，儿歌穿越半个世纪还响在耳边，时光深处的自己还没回家，太阳还是那天早上的太阳，我再驻足，却已无人收留……
韩云娥部分作品荐读★北京，北京★邂逅深秋★小媳妇时代★因为一个人，爱上一座城★沙棘红了★思念絮语★贺新郎漫步林间路（外一首）★少年游龙凤落云霞★儿时腊八粥★小舅★临江仙·谁借雕檐喧底事（外二首）★春·雪作家简介
韩云娥，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县人，文学爱好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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