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七月十五,道教称为中元节,佛教称为盂兰盆节,民间把这一天与清明、十月初一合称为三鬼节,也叫七月半、亡人节、施孤节等。
中元之意由元宵节延伸而来。古代把正月第一次月圆称为上元,故元宵节又称上元节。七月岁中,七月的第一个月圆日称中元,因以节名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。
道教出现后,所祀奉之神有天官、地官、水官,于是将“三元”与“三官”相配。据说,天官生日在正月十五,地官生日在七月十五,水官生日在十月十五。道教《太上三官经》云:“天官赐福,地官赦罪,水官解厄”。所以,道教徒七月十五要设坛醮祭,为地官庆贺寿辰,为祖先祈求冥福,请地官赦免罪过,早升天堂。
与道教相抗衡,佛教断定七月十五为盂兰盆节。民间普遍流传着“目连解救母厄”的故事。据《大藏经》记录:“有目连者,法力庞大,其母蜕化饿鬼道中,食物入口,即化为烈焰,饥苦太甚,目连无法解救母厄,于是求救于佛,为说盂兰盆经,教于七月十五作盂兰盆以救其母。”
“盂兰”是梵语的音译,意为“倒悬”,“盆”是汉语,指盛放供品的器皿。“盂兰”与“盆”合起来是救器,即“救倒悬器”,可以解脱先亡人的倒悬之苦。所以佛教徒们要在这天举办盂兰盆会,追荐祖先,祭拜逝世去的亲人,念经超度亡灵,以词攀来纪念目连,表扬其孝道。
道教徒与佛教徒的这些活动正与儒家的“孝亲”礼俗相吻合,七月十五也随之演化成“孝亲节”,不仅得到传统文化的认可,也受到官方民间的普遍欢迎。就这样,道、佛、儒三教合一,构成七月十五丰厚的民俗活动。民间,这一天家家都要上坟祭祖。此外,还要设食祭祀孤魂、超度亡灵,到寺庙摆供、响炮、祈祷,为祖宗赎罪,祝亡人解脱。
不过关于七月十五成为节日的滥觞,在我们家乡五台县还有另外一种说法。很久以前,中原地区的乡民饱受胡人的折磨。为了除去这些侵略者,就在七月十五这天给每家送个面人,里面藏了杀逝世胡人的信件,约定八月十五同时举行暴动。因此就传下古语“七月十五送面人,八月十五杀鞑子”。鞑子杀了没有,不得而知,反正故事就这样口口相传至今,真实与否,我没考证过。不管怎样,至少体现了普通民众渴求和平的朴素希望吧,而七月十五也随之成为五台百姓的一个重大节日。
据《五台县志》记录:“七月十五,历代相传为五台第二大节,上五台尤为隆重,素有‘小年’之称。”(以“黄土坡”村为界,根据海拔上下分为上五台和下五台。)因为过去物质匮乏,除了大年初一吃一顿白面饺子外,只有七月十五才干再吃一顿白面馒头。
节前,家家捏花馍馍。要选用上好的精粉,从和面、发面到揉面、捏、蒸以及着色都极其严密、细致。一家蒸花馍,四邻来帮忙。妇女们盘腿坐在炕上,一边说笑,一边捏搓。一会剪出“羽毛”,一会用梳子摁出“尾巴”,再蘸着水,安个小眼窝,嵌颗红豆或黑豆,点睛之笔就完成了。面桃、面羊、面人是家家必做的,且个头较大。其余的就可以随心所欲了。猪、兔、鸡、鸟、鱼、狮子、瓜果等等,各种造型的馍都有。这些馍馍蒸熟后,再经过五色着彩,看上去栩栩如生,每一件都可以称为绝佳的手工艺品。也正因为这些花馍馍,七月十五又被改称为面塑节。
七月十五这天,上坟祭奠祖宗,祭品就是馍馍。摆完供,烧完纸,回家时要从地里挽几棵麻和谷子,用黄色纸条缠绕,连同面人供奉在灶君爷前,也有的地方立在窗前或门墩上。节后,将麻谷移至房顶,根朝里,谷穗露在外面,称为拣麻谷。民间风行的说法是保佑五谷丰收。
还有说法是,面人代表女儿,拣回的麻谷供奉完了,要扔在房顶上,扔得越远,闺女会嫁得越远。我们学校一老师扔麻谷,正好一阵风把它们折回院内,人们都说她家的闺女只能嫁在本村了,一时传为笑谈。不过,也有书上讲,供奉面人的仪规,可能是早期人殉习俗的遗迹。
七月十五还要祭祀土地和庄稼。将供品撒进田地,烧纸以后,再用剪成碎条的五色纸缠绕在农作物的穗子上,传说可以避免冰雹袭击,获得大丰登。一些地方还要到山神庙祭祀,端上面羊等供品去供奉山神爷,把羊头掰下来,算作礼牲。
其实,不管祭祖还是拜神,抛开传说与宗教的影子,换个角度分析,七月十五的习俗与我国的农耕文化紧密相连。
从农作物的生长时令来讲,七月十五多在白露前后。豆角、南瓜、嫩玉米、毛豆等正好食用,各种作物都已子实饱满,丰登在望了。再长半个月,秋分一过,就可以开镰了。而此时发生任何天灾人祸,都可能将吃到嘴边的粮食化为泡影,让一年的辛劳付诸东流,而且再也没有任何补救的可能。所以此时的风调雨顺与国泰民安就显得尤为首要,理应好好祭奠一番。
对于辛勤劳作的庄稼仁攀来说,夏锄已毕,秋收未始,此时得以片刻休息,所以有光阴捏花馍,有光阴拜神祭祖。清明时节,已向祖宗报告了播种的消息,此时就该向他们汇报庄稼的长势,合计今年的收成了。等到秋收完毕,十月初一再端上用新黄米蒸的糕饼,与祖先共享一年的收成。一年当中祭祖的三大鬼节也就随着春种秋收划上了句号。
从气候条件讲,过了七月十五,雨量减少,暑气渐退,秋意徐来,这个时候晾晒的馍馍格外酥脆。
从养生的角度讲,秋季气象转凉,人们食欲旺盛,胃酸分泌增加,肠胃累赘加重,胃肠会发生痉挛性压缩,极易导致胃病发生。而干馍馍须经细嚼慢咽,才好下肚,正是养胃的上品。
古人讲“天人合一”,七月十五也算一个例证吧。
七月十五一过,亲朋之间就开始送面人了。有老人的必须送“寿桃”;送女孩面人,送男孩面羊,再各自配上几个花馍馍。刚订亲的人家送的面人、面羊个头更大,,花馍馍数量也偏多。乡邻们争相观赏,同时也相互攀比。亲家的手艺如何,大方还是小气,从这些花馍馍中也可略知一二了。
小时候,我们过完七月十五的第一件事是分馍馍。人送的、自家的,姐弟几个平均分开,用线穿成一圈,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。尽管面对花馍馍时,我们常是看一眼馍馍,咽一回口水。但有时还是忍不住,今天掰个头,明天揪个尾,馍馍干得差不多时,也就吃得所剩无几了。
刚晾出去的馍馍,吃起来酥软而不乏筋道。等到全干了,酥脆酥脆的,咬起来“咯嘣咯嘣”响,越嚼越甜,越嚼越香。遇上牙口不好或馍馍不酥时,用菜刀尖錾成小块,装在兜里,掏一小块含在嘴里,像吃糖一样,浸软了,再嚼,又是一番风味。一人顶多分上七、八个花馍馍,用不了几天就没了。那时,花馍馍是我们出门、上学最好的干粮,也是我们一年之中能吃到的最上等的点心。
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,人们曾一度捏二、三十斤面,甚至一大袋五十斤面的花馍馍,以显示自己的富有,满足过去对花馍馍的垂涎欲滴,而且在面中加入白糖,蒸出的馍馍愈发香甜筋道。再后来,市面上出售干馍片,人们又改捏长蛇似的“馒头”,蒸熟后,切片晾干,跟买来的馍片相媲美。
如今,再也没有人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的捏花馍、送面人了,也没有哪个孩子会对着馍馍流口水了。新亲互送面人的习俗,后来改作互送白面,图个两家省事。再后来,送白面也免了。拿上面人走亲访友的习俗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。而那些祭祀土地和庄稼的习俗早已是父辈儿时的记忆了。
七月十五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隆重了。尽管人们还会在这个时候蒸馒头,可那不过是象征性的蒸几个,为了供神、祭祖而用。有时,也会捏几个花馍馍,但这也仅是这个节日中长辈送给孩子的一个玩具而已。捏花馍馍的技巧也就几个老人会。年轻人要么外出打工,要么在家打扑克、搓麻将,没几个人愿意摆弄天天见的面团,也没地方需要花馍馍了。
也许,我们的下一代,下下一代,七月十五就只剩上坟祭祖,或者只是祖传的一个口头上的节日而已。物质生活富足了,花馍馍离我们越来越远了;科技进步了,我们对自然的感恩与敬畏越来越少了;保护传统的呼声越来越高了,可我们的传统又在哪儿呢?一顿笔,似乎又看见那吊在晾衣绳上的花馍馍,想伸手去拿,却不知还能否嚼出儿时的香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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